大大人物》「好官難為」！徐國勇的奇幻旅程

台灣自軍事戒嚴轉型為全面民主化，這條路坎坷不平，充滿悲情和血淚。這段過程讓全民染上了「政治熱」和「政治感冒」。不過，隨著台灣政治變遷，社會對於政治的關注往往集中於權力的轉移與爭鬥，價值判斷則顯得不足，留下過多的顏色立場而少了是非論斷。 政治和官場並非一般人表面所見的樣子。以徐國勇擔任內政部長期間的表現來看，儘管他在民意支持度上並不出眾，但從客觀的事證和作為中，顯露出他在藍綠政治人物中難得具有「guts」的一面，敢做事、能做事，也勇於負責，是少見的「好官」。 有一次，我在臉書上發了一張與徐國勇訪談時一起泡茶的照片，竟惹來一位神經質的名嘴怒氣沖沖地留言，指責我「原來你……」，並以斷交之姿封鎖了我。這情況也反映出，社會不該以顏色來評價政治人物，特別是那些有色彩的名嘴和評論人對他黨的政治人物更易失去客觀。 2022年九合一大選後的一天，我探望已請辭的徐國勇，發現他仍不自覺地頻繁查看手機，這或許是一種多年職業習慣的延續。在他過去四年多的部長任期內，幾乎每天早上五點便起床，隨時檢查有無災情通報，甚至在睡眠時也隨時待命，如有重大災情會接到電話叫醒。內政部負責全台灣的大小災難，從斷橋、火車出軌到消防意外、山林大火，涵蓋從山林國家公園至東沙島的責任，職責繁重。雖然他已請辭，但仍未完全擺脫這些負擔。 徐國勇性格大炮，常自找麻煩，處理一些非其職責範疇的事。有一次，有立委協助保育人士向他請求協助野放一隻康復的小黑熊，徐經過一番努力說服內政部空勤總隊接受此有風險的任務，這超出總隊的業務範圍。然而因同意媒體隨行拍攝，引來保育團體的批評，質疑讓電視台介入此行動是否為宣傳政績。 輿論沸騰之際，徐國勇首次公開道歉。其實，媒體拍攝是電視台主動要求的，內政部並未花費任何經費。徐希望藉此展示空勤總隊的任務艱鉅，飛官待遇卻低於民航飛行員，盼能幫他們爭取合理加薪。 有的官員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」，但律師出身的徐國勇卻不怕麻煩，從不「推三阻四」。不論是上級指派還是下級請求，只要有可能，他幾乎照單全收。防範非洲豬瘟時，原為農委會的職責卻交給他來執行，從購置X光檢查機、裝機，再到指派內政部下屬航警局協助查檢，甚至因而惹來部分航警的不滿。在一次到機場禁區視察時，有女航警見到他竟冷淡地把頭轉向一邊，顯然因長期負擔非航警職責的檢疫工作，內心有所不滿。 有一次，徐國勇還帶著審計官員上高速公路，讓他們體驗公路警察的工作危險，為這些員警爭取危險津貼。而內政部防災總隊長期缺乏勘災車輛，他迅速向自己曾服務的獅子會勸募，募集到十幾輛車，解決了多年無解的問題。四年內，他替內政部「卡、拖、停」的案件解決了一大半，堪稱清倉式的改革。 徐國勇作事有時引人不滿，難免有人向媒體爆料。例如某次假日家中發現一條小蛇，他親自捉住並開車載妻子到附近消防隊，請妻子交予消防隊員處理。消防員表示無此業務而拒收，徐只得現身據理力爭，最終得以收納，但隔天媒體竟爆出「部長對基層耍官威」。 在藍綠官員中，很少有人像徐國勇這樣，敢公開與媒體對嗆。他有兩三次當眾與媒體辯論是非，成為輿論焦點，這也讓人評價他有「官威」。這種風格一方面來自他身為談話節目主持人的底氣，另一方面也因其講義氣的性格。在他從不分區立委轉任行政院發言人，再至內政部長之際，他始終抱著士為知己者用的態度，願為上級辯護，替朋友擋槍。 其實，徐國勇是少見的，不分藍綠，只要合理合法就會去做事的官員。他遇事不推諉，即便困難複雜，也盡力克服。對他來說，顏色雖可能讓人不悅，但別人無法完成的事，他卻能一肩挑起。身為談話節目主持人時，他以監督者身份評斷政治人物，但作為政務官後，他體會到「好官難為」，更覺得鄉民的批判比媒體更為尖銳。 2022年12月5日，因九合一選舉重挫，徐國勇成為綠營閣員中首位請辭的部長。至此，他在內政部的位子上度過了四年四個月又十九天，跨越兩屆總統任期，歷經兩任行政院長，是近年來任期最長的內政部長。即便在離去的背影中，他留下了許多值得反思的記錄。 小時候，徐國勇家住萬華，父母在士林市場擺攤賣滷肉飯。為了幫忙，他總是從龍山寺走到台北車站，再搭公車到士林，以此省下一段票的車費。幼時的窮困讓他體會到食物的渴望，並樂於與朋友分享。他在學校樂隊吹法國號，經常參加禮樂社的外快演出，這樣一天能賺到100元，幾乎能訂做一件襯衫或西褲。每次有賺外快，他總會拿出一些請窮朋友們吃點心。 出社會後，徐國勇從啟智老師一路苦學成為律師，開始投身公益，對弱勢群體幫助不斷，這種信念隨著他從議員、立委、行政院發言人一路走到內政部長。與律師高收入相比，官員薪資明顯低了許多，但他依舊將官場視為「做公益」，堅持本分。 九十年代末，他出售房產時遇到經濟拮据的買家，對方砍價，徐無條件接受，並留下房內的冷氣。買家是一位後來成為緝毒英雄的警察，這或許是他後來擔任內政部長、成為警界「大家長」的另一段緣分。 擔任內政部長後，徐國勇延續著「急公好義」的特質，為國道警察爭取危險加給，也積極推動對空勤總隊和消防隊的福利改善。一次中部山區的救災中，基層反映勘災車輛不足，徐回台北後立刻向獅子會募款，並因其影響力為警消單位募集了超過20輛救災車輛。這四年來，他為內政部解決了不少拖延已久的問題，從法規修訂到政策執行，幾乎進行了全面性清理。 徐國勇天生的義氣性格，讓他在擔任律師、民代和媒體名嘴時都以敢言敢做的風格著稱。任內政部長期間，自然也因大膽言行引發高度關注，而在藍綠政治交鋒中累積了不少「仇恨值」。 2022九合一大選，民進黨慘敗之後，內閣尚未改組之時，他成為第一位請辭的部長，以瀟灑的背影離開。儘管他的作為引來了各方評價，但他幾乎都努力去完成每一項責任。隨著時間推移，儘管噓聲可能逐漸散去，但他為台灣社會留下的影響仍會不時被人提及。 在他離職後，這位萬華滷肉飯攤商之子、律師、名嘴、內政部長的故事，展現了台灣政治中獨特的生命力與複雜性。他從貧苦家庭走來，曾為生活奔波，最終長期擔任中央政府的重要官員。他的離去，不僅是官場一位部長的辭職，也是他個人奇幻旅程的一段完結篇。